残星寥寥,漆黑的夜幕笼住月儿的姿容。阵阵笛鸣在老槐树下闲游着,外公双目微闭,惬意地躺在竹椅上,一张一翕的唇齿间漾开乐之律动……我猛然一惊,才觉是梦。

在我的记忆中,外公是爱音乐的,二胡笛子信手拈来,却总因此误了农事。外婆不知藏了多少回笛子,可她藏了,外公再买。后来,外婆破口大骂,外公就搬一把小椅,静静地坐在门边,独个儿奏乐了。

他人的反对,并未消融外公爱吹笛子的兴趣。外公似有掌管时间的超能力,总能掐着点儿与公鸡共同欢奏起床的号令。绵延悠扬的笛声和着清脆的啼叫,彼此交织,飞腾于空中,请来了暖阳。公鸡啼得更欢,笛声愈发美妙,邻里的哈欠也沸腾了,厌倦声,责备声,甚至大骂声接踵而至。而外公呢,满面红光,笑呵呵地钻进房间,捣鼓乐谱了。

记得以前每到周六,外公总要身背竹笛,骑自行车去曲江楼。曲江楼可是个宝地,多少文人墨客曾在此留下过足迹,而外公也能占有一席之地,实属不易。遥想当年,外公初临曲江楼,几位笛子大师在楼中谈天说地。他丝毫不怯涩,激昂吹奏笛子。半晌,无人应,大家都不被这笛声所动心。外公极投入地展示着自我,两道浓眉深情地跳上跳下,时紧时张的双目好似闪着浓烈的享受。突然,一位大师来到外公身边,拍了拍他的肩,紧皱着眉头,满脸嫌弃地说:“行了行了,就你这技术,一辈子也别想成为真正的笛子大师,控气都不会,一看就知道没经过专业训练!”恶语伤人六月寒,可这恶语激起了外公的满腔热血,音乐的火焰在他心中燃了起来。他跃出曲江楼门,不要命地蹬自行车,一个劲地往家奔……他日复一日地练习,笛子成了他的生命。终于,他战胜了“大师”的否定,摇身成为曲江楼乐团不可割舍的笛手。

我呆愣在床上,澄澈的明星铺在夜空,老槐树安分地坐守着,却独少了那阵悠悠脆笛。

外婆常年咳嗽,又承担太多农事,不幸染上肺病。外公知晓后,毅然摔破心爱的笛子,坚定地诀别了音乐,发誓终身不再吹奏……我深深佩服外公昔日的笛声,佩服他的坚持与热血,更敬仰他的毅然决然。

澄澈的明星被层层云朵遮蔽了,只剩下浓密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