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窗前有一棵树,那是一棵高大的洋槐。

洋槐在春天,似乎比其它的树都沉稳些。杨与柳都已翠叶青青,它才爆出米粒大的嫩芽,只是星星点点的一层隐绿,悄悄然决不喧哗。又过些日子,忽然就挂满了一串串葡萄似的花苞,又如一只只浅绿色的蜻蜓缀满树枝——当它张开翅膀跃跃欲飞时,薄薄之羽翼在春日温和的云朵下染织成一片耀眼的银色。清晨你会被一阵来自梦中的花香唤醒,那香味甘甜淡雅,撩人心脾却又若有若无。你寻着这馥郁的香气走上阳台,你的身子为之一震,你的眼前为之一亮,顿时整个世界都因此灿烂而壮丽:满满的一树雪白,袅袅低垂,如瀑布倾泻四溅。银珠般的花瓣在清风中微微飘荡,花气熏心,人也陶醉。

我设法用手勾一串鲜嫩的槐花,一小朵一小朵地放进嘴里,如一个圣洁的吻,甜津津、凉丝丝的。轻轻地咽下,心也香了。

槐花开了,才知春来。铺在桌上的稿纸,便也文思灵动起来,那时的文字,就有了些许轻松。

某个时刻,我便为它幽幽地滋生出一种感动,自己的心似乎也变得干净而澄明,雨后的清新湿气萦绕书桌徘徊不去,我想这书桌会不会是用洋槐树做成的呢?否则为何它载着沉重的思维却依然结实有力。

还喜欢冬天的洋槐,它静静地沉默,赤裸着全身一无遮挡,向我展示它的挺拔而骄傲。或许没人理会过它的存在,它活得孤独,却活得自信,活得潇洒。寒流摇撼它时,它黑色的枝条俨然乐队指挥的手臂,庄严地指挥着风的合奏。

树叉间露出一只褐色的鸟窝,肥硕的喜鹊喳喳欢叫,几只麻雀飞来飞去地到我的阳台上寻食,偶尔还有乌鸦的黑影匆匆掠过,时喜时悲地营造出一派生命的气氛,使我常常猜测是否它们也流连于这匆匆人世。雪后的槐树一身素裹、银光璀璨,在阳光还未融化雪时,真不知是雪如槐花还是槐花如雪。

年复一年,我已同我的洋槐度过了六个春秋。在我的一生中,可能我与洋槐无言相对的时间将超过所有的人。这段漫长又真实的日子,槐树与我无声的对话,便构成一种神秘的默契。

原载于《姜堰日报 · 教育周刊》2017年03月28日第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