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9月初992岁的祖母永远离开了我们。

那天我在微信朋友圈里写了一句话: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我的祖母在今日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很少在朋友圈发状态,几乎从不。但是那天我太难受,心里堵得慌,突然那么想表达,那么想得到安慰。我奔波在老家和学校之间。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人变得木木的。回到学校,坐在办公桌前,朋友潘走过来,轻轻揽过我的头,那一刻,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不说话,任由我在她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人就是这样,在最脆弱的时候需要最简单的拥抱。

我心疼祖母的活,也伤心祖母的死。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最后的时刻,我的父母和我都陪伴在她的身边,我们一直握着她的手,直到她手指的温度渐渐冷却。

 

期中考试正在进行时,此刻女儿在考场奋笔疾书,我在办公室闲坐。

这次的考试日程拉得很长,从星期一到星期四,每天考。考试的间隙里,所有的课程排得满满的,没有一分钟是可以放松的。自从上了初中,这是孩子每天的日常。

她爸爸见不得孩子受苦,每天回家吃过晚饭,孩子刚拿出书包准备写作业,他就来干预了:“现在不准学习,先躺下来休息一刻钟。在学校已经坐了12个小时,大脑和脊柱都需要放松。”如果我反对,必定反问我:“你一回来怎么知道躺在沙发上看会儿电视的?你一天不过才上两节课,孩子一天上多少课?”一到晚上9:30,他就催促着孩子洗洗睡了,作业事小,睡眠事大。

女儿每次都抗议,说:“你见过初二的学生晚上9:30就睡的吗?中午还强迫我回来午睡,我比别人少学了多少?人家都是父母逼着孩子努力,你倒好,逼着我不努力。”

我偷笑,想起了那次她和她外公的对话。

外公语重心长地鼓励她:“童儿,好好努力,争取考上姜中。”她摇头:“姜中不要争取。”外公很失望:“姜中都不争取上?你哥哥当年在农村上的初中,还考上姜中呢!”她笑:“外公,不是不争取,是不要争取,一定能考得上。清华北大才要争取呢!”

女儿最大的特点就是不知天高地厚。那天她居然问我:“妈妈,你说我将来是选清华还是北大?”看着她稚气未脱的脸,我突然那么羡慕她,一个敢于做梦的孩子,她看到的太阳每一天都是新的吧?

我不嘲笑她的不切实际,也愿岁月能温柔地对待一个爱做梦的孩子。

梦想就像她小时候喜欢吹的肥皂泡。尽管那些美丽的泡泡一个接一个破碎了,可是在阳光下那七彩的肥皂泡给了她多少快乐啊!

班里有两个男孩,都是从小失去父亲的。俩孩子一样的瘦小,一样的不爱学习,一样的调皮,一样的成绩差。

一个叫昊。开学初,天天有同学反映他上课爱插嘴,全是和课堂无关的话题,老师一堂课要停下来制止他几回。那天放学后我把他留下来教育他。问他:你这么调皮,你爸爸知道吗?他问:老师,你问的是哪个爸爸?我忍住笑,哪个爸爸?你有几个爸爸?他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亲爸死了,现在的爸爸是后爸。我一愣:爸爸怎么回事?他告诉我,亲爸在他七岁时就死了,在建筑工地从脚手架上摔下来,没抢救过来。妈妈带着他改嫁,后爸没有孩子,和妈妈也没有再生孩子。妈妈在人家饭店打工。爷爷身体不好,奶奶在老家照顾爷爷。他把家里事一股脑儿全告诉我,毫无保留,没有悲伤。我问:后爸对你好吗?他答:以前还好,现在不太好。我趁机教育他:“一定是你自己不争气,让后爸觉得失望了,是吧?”他低头不语。我再乘胜追击:“爸爸不在了,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爷爷奶奶就靠你了,对吧?”他点头。

另一个叫华。天天上课打瞌睡,下课铃一响立即生龙活虎。开学后第一次的家长会,全班就3个同学的座位是空的,其中就有他。第二天我问他:你家长昨天怎么没有来参加家长会?他说:妈妈上班,没有请到假。那你爸爸呢?他低头:亲爸死了,后爸在北京打工。我心里一紧:能告诉老师具体情况吗?他和昊一样,毫无隐瞒,一五一十。他八岁时,因为他爱吃螺蛳,爸爸下河给他摸螺蛳,没能上来。妈妈改嫁,后爸也有一个女儿,在我们学校上初三,后爸对他还挺好。妈妈对姐姐也挺好。奶奶老年痴呆,爷爷不在了。听了他的述说,我叹了口气。

华的妈妈我一次也没见到过,只是在试卷上见过她签的字。字迹潦草,心不在焉的样子。

昊的妈妈来过学校几次,和我交流孩子的情况,每次都是话还没开口,眼眶已经红了。她说,老师,我也没有办法,他从小就没有个老子,我也教育他要争气,可他就是不争气。

我同情且叹息。

不由得想起历史上几个曾经命运相似的孩子。有三则故事我们在课堂都读过。

欧阳修四岁而孤,母以荻画地,教以书字,且多诵古人诗文。

范仲淹少孤甚贫,日食虀粥一角,勤苦读书,便以天下为己任。

邴原少孤,数岁时,过书舍而泣。师曰:“童子何泣?”原曰:“孤者易伤,贫者易感。夫书者,凡得学者,有亲也。一则愿其不孤,二则羡其得学,中心伤感,故泣耳。

如今我遇到的这俩孩子和历史上的这仨孩子估计最终的人生走向完全不同。究其原因,是母亲教育的缺失和孩子自身缺少责任和担当。

面对这些特殊家庭的孩子,我常常感到力不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