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学过一篇关于《年》的课文——

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种最凶猛的野兽叫作“年”,它长着狮子头,牛身子,生气时大吼一声,地动山摇。每当天寒地冻的时候,山中缺少食物,“年”便跑出深山,窜进村庄吃掉人畜,弄得人们不得安宁。人们和“年”不知斗了多久,渐渐地,人们发现“年”有三怕:一怕红色;二怕火光;三怕响声。于是,到了冬末,家家户户就张灯结彩,贴春联,放鞭炮,敲锣打鼓,团团围坐,吃年夜饭。这种风俗一代又一代地流传下来,这就是“过年”。

这是我最早从书中获得关于“年”的解释。孩童时,什么鬼怪神灵都能当真,学完回家便紧张又忧虑地讲给大人听,大人们往往是忙着手里的活儿,随便应几句。孩子们并不罢休,每次看大人不以为然,便追着说:“这是真的!你们还不相信!”

自打知道“年”是大怪兽的童年,一到腊月,晚上出院门都慌慌张张的,想象着年兽突然窜出来,撑破狭窄的小巷,小孩儿只能从年兽脚趾缝里逃命。腊月的夜又寂静又清冷,大人们还在堂屋里、厨房里忙碌着,小孩都被催着先上床,可睡着睡着就胡思乱想起来,于是憋住气,狠狠下个决心,猛地把眼一睁,屋里还是一片寂静,只听得被窝里“咚咚咚”的心跳声,感觉都能把棉被振动了。

我小时候的记忆里,除夕夜的大戏可不是年夜饭和春晚,而是“贴春联、贴挂钱儿”。架梯子、洗门框、刷窗棂、调面糊、到最后全部贴完,都得赶在太阳下山前要做完。妈妈说:老祖宗传下来的,男人才能贴,女人家不能烧纸、不能贴对联儿……无奈,家中我是独女,只能勉强充数,给爸爸打下手,数哪个门贴多少挂钱儿,再看看哪个房间贴什么对联。这些事,通常妈妈是不需要操心的,她只管在厨房里烧鱼烧肉烧鸡。走进走出间,抬头瞟一眼,多半都是埋怨:才贴这么点儿!这个斜了,那个歪了!本来就累得够呛的爸爸自然不会虚心接受,结果便是骂小孩了。因而,打小我便知道了,大年三十要听话,大人越忙,小孩越要听话。

农村的屋子、门啊,真是多。贴完堂屋贴房间,房间贴完贴厨房,家前屋后全贴上了,还要到码头、船上再贴一贴。贴到最后,手都被面糊黏黑了,冷风吹得手也冻僵了、麻了。眼看着夜色就要降临,妈妈便把我喊到灶台前,打上热水,催促我洗手吃饭。年夜饭吃的什么真已记不得,只有这一年又一年的贴刮,仍能让我记起那个烦恼劲儿。

老家的房子前后是挤在一起的,前家的后墙便是我家的南墙,不大的院子里,放上一串鞭炮,便是地动山摇一样猛烈。每正月初一到初十,爸爸都会在夜里12点起床放鞭炮,睡一觉到早上,起来第一件事还是放鞭炮,爆竹纸味儿串得满屋子都是,不过一点不难闻。

头天晚上妈妈就交代了,初一的早上起床是不能要大人喊的。我便问:那我什么时候起?妈妈说:大人起,你就起。好像有几年我醒的早,却没敢动身,直到爸妈衣服穿好下床,我才从被子里伸出手,佯装才醒。初一的早上也是非常神圣的,爸妈不说话时,我也不知道说什么,生怕说错了,挨大人一个严厉的横眼。过年是不能说呆话的,什么死啊、不得命啊、刀啊,这些都不能说。这些也都是头天晚上妈妈就交代的。

过年的规矩真多,还有一项非常有趣。妈妈说女人一年忙到头,初一到初六不需要煮饭,由男人煮饭。这一习俗也让我深信不疑,一直到我出嫁,可婆家的男人一律不会下厨房,这让我非常诧异,为什么他们不守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呢?我问婆妈妈,她边在厨房洗洗刷刷,边笑哈哈地说没听过这规矩。我的爸爸是能将这六天的饭煮得非常好的男人,我的妈妈对饭菜的挑剔也仅在这六天表露得毫不掩饰。每每想到这事儿,我都禁不住地甜笑,好可爱的规矩,定得真好!

 

如今的过年,早就没了幼年时对妖魔的恐惧,有时除夕夜想帮爸爸打下手贴春联,爸爸总不让我动手,说春联挂钱儿都是带自粘胶的,贴起来很方便。走到厨房,妈妈也不再忙着烫粉包圆子了,一大袋芝麻汤圆够吃好几天。如今的过年,个个都说没了年味儿,新衣服不再等到过年才有的穿,好吃的不再省着到过年吃,连烟花鞭炮都不肯随意放了。

爸妈都是抖音迷,今年爸爸讲了,抖音上说:大年初一有七个不,一、不能说不吉利的话,二、出嫁的女儿不能回娘家,三、不可以打扫卫生,四、早上不可以喝粥,五、不可以动针、刀、线,六、不能劈柴火,七、不能借钱。

爸爸说得一本正经,我便笑着一一照办,守规矩不代表守旧,反而让我们对“年”的意义多了一份尊重和虔诚,心中有规矩、有敬畏,我觉这个年反而有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