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之观于天地、山川、草木、虫鱼、鸟兽,往往有得,以其求思之深而无不在也。每每看到孩子们口罩边缘闪动的那一双双眸子,我就想起王安石的这句话。怎样让孩子们干净澄澈的眼眸看见天地、山川、草木、虫鱼、鸟兽。倘若心里没有,再辽阔的天地也不会投进眼瞳,再壮阔的山川也掠不了眼帘。

校园,园子。园子里花花草草,高树低木,闯进孩子们的心门了吗?

晨光里,我直奔西园角落一丛野蔷薇,自从一个黄昏发现了她们的骨朵儿,我的心里一直念着她们。她们也许也在那个黄昏心里有了我,今晨约定呼啦啦绽开一嘟噜一嘟噜,借着一棵桂树伸展枝头,高高地托着五片花瓣,吐着黄蕊,也有含蓄微微低头半开的。花簇里星星点点地躲着粉红鲜嫩的尖桃,那是一个个鼓包待放的花朵。一些枝条攀长的力量蓬勃了些,冲到了桂树梢头,顺势挂在桂枝上,一条条地在风中摇姿。蜂儿展着透明的小翅膀,嗯嗯嗯地找美或是细嗅。一会儿一对后爪抱着花蕊,前面两对细爪着急忙慌地挠着,细线似的触角、绒绒的肥肥的身子直颤,激动不已,直往兜里兜花粉。一会儿又起身嗡嗡嗡地撅着屁股钻进另一朵花里,浑身抖动,才不顾我在忙着给它们抓镜头。蜂类也有环肥燕瘦的呀,忙碌的蜂群里,有几只尖尖细细的小蜜蜂凝神找花朵,也忙得满身占着黄色的花粉。恐怕因了小蜜蜂们的不停掸动,掸落一层层的花香,一阵阵袭我鼻腔。花枝见我贪婪于她们的甜香馥郁,更卖力地抖枝颤叶。

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我忘了我是来采集图片的。

恋着花香,往教室走去,被一株矮矮的花枝绊住了回班的脚步。她是一株柑橘。也是那个黄昏,被这一串串白珍珠似的花骨朵迷了半晌,那天凑近使劲儿闻,似有似无的香味。今天她们一定是跟蔷薇抢镜头来了,也张开了小小的白白净净的脸儿,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也是五瓣花。汪曾祺说得没错“凡花大都是五瓣花。”蔷薇花瓣圆润,柑橘花瓣瘦瘦长长尖尖的,蔷薇花瓣单薄,柑橘花瓣显得很有质地,像冰雕玉琢的,难怪,扣住我。她也实在清雅,要是舍得掐一小枝别在胸前,那就是精心挑选的玉石胸花。大多的花骨朵还在矜持,有椭圆有滚圆,野生珍珠似的不规则,或大或小,一串串,直挺蓝天的,旁逸斜出的,各自造型,她们凭着自己的矮枝,花满枝梢,勾去了我的心,咔嚓嚓,带走她们的倩影。

教室大屏,一幅幅巨图展示,“哇,真好看”“蜜蜂!蜜蜂!”“蜜蜂嗡嗡嗡地飞着,满身绒毛,落到一朵花上”,不知是哪个机灵鬼开了个头,诵起刚刚读到的萧红家园子里的蜜蜂来,满屋齐声“胖乎乎,圆滚滚,就像一个小毛球,停在上面一动不动。”“老师,哪里的呀?”我不吱声,继续看图,“一串串珍珠!”刘奕彤盯着柑橘花说。“在哪儿啊?!”一个个迫不及待,追问。“就在这园子里,下课自己去寻。”

我把花儿虫儿带到了孩子们的眼底,这下,铃声一响,我不多说一句,戛然而止。呼啦啦涌出教室门,心急的又奔回来:“我找到了!”我也加紧步子走进园子,柑橘花前,蔷薇花前,三五成群,一会拉我去看蜜蜂:“老师,一只蜜蜂后腿上各有一块肥肥的肌肉。”一会拉我去看柑橘花:“老师,姜昊煜用手表拍下花了。”是呀,小女孩正半蹲着凝神对焦,眼前的孩子们不也是各有姿态的花儿吗?

他们七嘴八舌,不就是王安石所言“往往有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