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前马军先生写了篇文字,关于一棵水芹菜般的女子,倒是勾起了我的一番往事。只是我与他不同处有两个:他是偶遇我是寻遇;他遇见的姑娘如水,我遇见的姑娘如香。

那是听朋友提起里下河有一奇女子,诸多色彩,甚妙。我好奇便多问了几句,朋友认为我是同道中人。约了时间,领我前去,名曰"寻香"。

既是"寻香",我心底下是美的。出于对陌生女子的向往,总是会往姣好的方向去想,这是人性。连带着路途也成画了。而里下河的风光也确有独到之处,河横交错,垛田绵延。村庄总是鳞次栉比,依水旁,白山墙,人影疏没,水墨连廊。户宅则大多朱门院,青黛瓦,飞燕过堂,啼声鸣扬。

寻至茅山孙黄,"香"近了。入了庄子后都是巷道,便下车步行。此地邻里间喜走动,路通达而繁复几个拐弯后我就完全辨不清东南西北了,索性不再记路。脚底下的青砖并不平整,走起来缓慢。两边间有石阶,拾梯而上就是人家户头。偶有老媪坐在门口,见我们行迹,伸手前指,模样竟是知晓我们的来意。

行至巷口,眼前突然开朗。一座精致的拱桥隐在翠柳下,"香"处就在对面,小河环绕,像是庄中小岛,空气中有淡淡的香味。友人探头道就是这里,话语竟是出奇的柔静,似乎怕有叨扰。

过了桥便有老妪前来接引。穿过前庭是一个很大的院落,中央一垒石堆,四周古树错落,偏角有一亭榭,朱红柱,飞角檐老妪领我们亭中坐下,返身取茶来为我们沏上,喝茶的杯子质地似木,形状古朴。茶色赭褐,清香宜人。

老妪又从袖中抽出一支细香,点上,插在香台。然后指着我身后悬吊着的一根红绳示意我看,绳子端头系着一张纸片,上写续茶请拉绳。

老妪走至东窗前敲两声响,微微行礼,退而不见。友人整襟危坐,轻声说道要开始了。

说话间,雕着木棱井字搓的窗子被推开了,只见着一只素手,甚是纤白。一道刺着鹅黄绣条的纱垂在窗前,将里面坐着的人遮成了影,有细风吹动纱摆,给里面的人影更添了几分朦胧。

两三声清弦,未成曲调先有情,人影拨弄的当是琵琶无疑。友人惊异,兴奋地告知,上一次是筝,前一次是箫,这一次竟然是琵琶,果然是各般不同,诸多美妙。

若以余音来论,琵琶当属其中佼者,加之弹者技艺高超,令人心神跟随,放松无比。我只觉脑中余音袅袅,琵琶特有的轮指音回旋不息,久久不散。

就连老妪何时站在我身旁都没察觉,友人戏谑地笑,而案台上的那支香已经燃尽,东窗那个手挥琵琶的身影也不见了。

刚欲起身,老妪请茶,原来刚才只顾着听曲连茶都忘了喝。端到口中才发现泡的并不是茶叶,而是几片薄薄的花瓣。茶水凉了,淡香仍在,入口微凉,微甜。

茶水费虽然不菲,但也值当。本还想再流连一会儿,奈何老妪抬手送客了。眺过前庭,拱桥上已有两三茶客在候着。

会面而过时恰好听闻这几人正在讨论东窗后面身影的模样。回去的路上,好友调侃,看你魂儿都被钩走了,是不是心里也痒痒地想一睹芳容。

芳容吗,我看着车窗玻璃,脑海里已经在第一百零一次勾画一名女子怀抱琵琶的绝代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