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是飘过来的，是通过味道飘过来的。

妈妈打电话来叫我们回去拿点馒头，馒头刚出锅的。弟弟发来小视频，炫耀他帮忙劳动了一天的成果。那馒头，不白，有些黑，大小不均，馒头馅儿的捏花也歪七扭八的，论卖相，真不怎么样！妈妈立刻为自己的馒头打起了广告：“你别看它不好看，那可是我去磨房机的面，粗粮，你在街上吃不到。”弟弟送来了一袋子馒头，那几日，天天就着米粥吃着这不好看的馒头，没几天就吃了个精光。

这不，不好看，但人家好吃啊！

蜗于城市一角，望着高楼窗外，便想起儿时过年时那些吃食。

进入腊月二十，妈妈就开始准备年货。腌咸肉、咸鸡，这是做完馒头后必备的食物。八角茴香、香叶、生姜、陈皮、胡椒混着盐在铁锅里翻炒加热，涂抹在猪肉、鸡肉上，用塑料袋包扎好挂在屋檐下吹。大年三十那天拿出一点出来煮熟了切盘。这个时候，我和弟弟总是赖在厨房不肯走。我扒下半只鸡，两个人躲在厨房开吃。鸡肉用手撕着一条条吃是最好的。吃完可以撕的肉以后，再把骨头一节节分开，仔细吃骨头边上的肉，啃到只剩骨头，最后一口把骨头嚼一嚼，那才够劲儿。吃咸味应该持续吃下去，我俩不洗手不擦手，以免把味道擦去，拿起几块切好的咸肉丢进嘴里，和着刚吃完的咸鸡，两种不同的咸味刺激着舌腔，一口水都不想喝，以免冲去这味道。

炸肉圆，虽比不上做馒头那样繁杂，但做工也很讲究。肉需反复剁碎，生姜、小葱、鸡蛋、食盐、面粉，这些是必备食材，偶尔会加上荸荠或是芋头。所有工序完成，烟囱冒烟，灶里小火，油温恰好，舀一勺子在手里转成圆形，轻轻往油锅里放去，“滋滋”的声音立刻炸开了。没过片刻，香味窜出了院子，飘进了四邻八舍。我守在炉边，等着金黄金黄的圆子，捞上来一个就送入嘴里，刚炸出来的肉圆子比以后任何时候任何烹饪吃法都更有味，裹着热油，吃上十来个肉圆子不费事。

灯火阑珊时，妈妈腾出时间包荠菜春卷。春卷，在东晋时期叫春盘，杜甫诗云“春日春盘细生菜”，在清朝宫廷中的满汉全席128种菜点中，春卷是九道主要点心之一。我告诉妈妈——你可是过去满汉全席的大厨子啊！炸好的春卷码上盘，嚼上一口，外皮酥脆里馅鲜嫩，是不是嘴里吃的就是春天？

人生百年，草木一秋，念着童年，闻着味道，推着日子，新年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