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前是一大块农家田,介于沈马公路与我家的新房之间。本来是与我家的新房一同开发作为新农村建设的房基地的,由于土地的价格以及建房者分配中抢争建址等矛盾,村支部只得暂时搁置,重新在村子的东首另行开发新地了。这对于我可说是好事了,之所以选择田间而居,更多的是徒个田间的旷野与风光的清雅。
清晰记得,清明前后的那段时间里,门前屋旁满满的都是菜花花,无论是行走在田径上,还是踏入屋子里,自己的周围弥漫着的都是油菜花与蚕豆花甜甜的香味。坐在客厅里,偶尔还会有几只小蜜蜂为了求得片刻清凉穿堂而过。
记得油菜刚刚泛起枯黄时,田主人就又把带芽嘴的芋头子种植下去了,直到油菜收割完,它们才都得以露脸,这时大都已有半尺高了。两三片碗口大的小叶片,终于吮吸到充足的雨露与阳光。田主人很懂得它们的习性,只要不下雨,隔三差五的就会给它们灌上一墒水,如今已是满田浓绿了。
今天早晨,由于要把卫生间让给昨晚刚从励才放假回来的女儿用,只得嘴衔牙刷手端漱杯蹲到大门外的垄沟边,也正因此才得以仔细欣赏起天天擦肩而过的芋头来。记得孩童时每当小麦开始拔节,跟随大人下田,总会听他们说“城里人看小麦全部是韭菜。”很难说,如果今天有城上的朋友到家来玩会不会又弄出“院前一片荷花田”的笑话来。
确实,远远儿的看,这田芋头真像是一池的荷花了。
然而,我发觉它们更像是一田严阵以待的士兵,个个举着绿色的盾牌,刚从剑鞘探出头来的绿剑隐藏在盾下,只待命令脱鞘而出。
芋叶柄很是肥大,外侧紫红内侧淡绿,用手指捏上去,有些软蹋,扮开里面只见丝丝交错、孔隙相连,似海绵一般。柄的下端内侧呈开口状,很像一个个出剑后的剑鞘,更显士兵的威武。躬身细看,又见个个里面汪了少许水,大概它们还又是士兵的贴身水袋哩。时有新陈代谢的老叶,会逐渐枯萎,垂缩到芋头的茎部,渐渐化作新泥了。
在母亲给我讲的外公的故事里,我印象最深的也是关于芋头的故事(注:外公曾是黄浦军校的毕业生,解放前被国民党委任为溧水县军统。)记得在一次吃蒸芋头时,母亲说刚解放不久你的外公一次从南方回来,有一天也是吃蒸芋头,别人都吐芋头皮,只有你外公连着芋头皮吃,还不时捡起几个小孩子剥下的芋头皮吃。当时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你外公说“芋头皮难看些但是还能吃,有一天你们会连它也吃不上呢。”后来,还真应验了外公的话,生活曾困难到吃树叶、吃草根甚至用观音土渚汤喝的地步。如今,吃芋头是不要吃芋头皮了,但是外公的那种居安思危、朴朴素素的品质还是应该永久传承的。从那以后,每当吃蒸芋头时,我都会恋起我那从未磨面的外公来,会遵循他的教诲,吃下几个带皮的芋头。
中秋佳节,家家户户把瓜果、月饼等食物,摆在院中的桌子上,一家人一面赏月一面吃月饼。也许你还未曾听说中秋节吃芋头同是源远流长的一项习俗吧。有的以芋头为贡品,以此来祭谢土地神,答谢他们对田地丰收的庇护。有些地方在中秋节吃芋头时把剥芋皮叫做“剥鬼皮”,以祈求一年的安康太平。
我喜爱芋头,不仅因为它的味美,更多的是因为它们是母子相连的。芋头自生至被挖掘出地,都是紧紧抱着生长在一起的,芋头子成为芋头妈,再生芋头子……互相粘连,永不分离。即便成熟,老芋头妈还会托附在子孙的下面,不忍脱落。
芋头是很有粘性的,是一种发自于骨子里的相连,是任何一种不协调的恶力所分割不了的。即使分离也只是暂时的分离,是为了即将到来的抱头痛哭的团圆。
(于三垛书房 09年9月12日 17: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