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二(2月5日)多云

       今日数据是24363,死亡491。

      早上起来之后我就一直在纠结今天要不要下楼去菜场,家里囤的菜即将告罄,今天将要限制出行,以后买菜万一有困难怎么办。

    我和娃禁足的9天里,先生每天从中天新村到姜堰大厦,来来去去,一天四趟。起初那几天他路上骑电动车来连口罩都不戴,后来我和娃担心路上有风险,让他戴。潘送过来的20只口罩那么珍贵,哪里舍得这样天天用?万一过几天娃开学用什么?于是过了两天之后发现他戴的是自己夏天钓鱼时的面罩,那有什么用?只能挡紫外线,挡不了病毒。这两天他戴的是以前冬天戴的棉布口罩,那是挡寒风的,也挡不了病毒。娃说,爸爸,你离我远点,不要把病毒传染给我。我安慰她,病毒只能在人群聚集的密闭空间传播,爸爸在路上骑电动车,空气流通,又不和任何人近距离接触,没有感染的机会。娃担心红绿灯路口呢?那里人多啊!她爸回答,等红绿灯的时候,我远远地就停下了,离人群超过1米。这几天知道除了飞沫传播,还有接触传播,电梯是个可怕的地方,按钮,空间密闭,全部符合病毒传播条件。于是他不乘电梯,天天爬上11楼,再爬下去,既锻炼身体又远离病毒。回家后我立即提醒他,洗手洗手,反复洗,流水洗,用洗手液。偶尔他会带点青菜菠菜过来,在路口顺便买的,农村老头老太卖的。那天我问他青菜多少钱一斤,他说不知道没问,人家冒着生命危险出来卖菜,你还还价不成?我感叹,哪里会想到有朝一日小老百姓出来卖个菜会性命攸关?

      今天路口肯定没有人再出来卖蔬菜了,而且他也不太知道家里需要哪些菜,所以我今天必须冒着生命危险出去买菜了。连续穿了9天的睡衣,已经不习惯换成其它的衣服。我在楼上往下看,路上还是有行人的。好,赶紧下去。换好衣服,戴上口罩,从抽屉里抽了一张湿巾纸,这是用来按电梯按钮的。

     到了菜场,发现多数摊位用塑料薄膜遮盖得好好的,没有人。蔬菜只有两个摊位在卖,卖肉的只有一家,还不是我定点买的那家,聚集了几个人在等,我站旁边看了剩下的几块肉,没有我想要的,只好离开。豆腐摊点只有一家,聚集了接近10个人在买豆腐百叶干子面筋,每个人都拎着大方便袋,沉沉的全是菜,在互相交流,必须多买,马上就不能随便出门了。没有人不戴口罩,但我还是有点害怕人群。9天没出门,看谁都像病毒携带者。买了豆腐百叶两条鲫鱼几只西红柿一把金针菇等,匆匆离开菜场。

     回来后赶紧洗手,换了衣服挂断阳台上,鞋放到门口。打电话给妈妈,问他们那边的情况。爸爸说,小区没有限制,站在7楼往下看,大门口一浪一浪的人往外涌,才有三四十个呢!我笑,心里暗想我爸用语真是挺形象的,一浪一浪的,有这么夸张?妈妈说,你听你爸瞎说,总共几个人,是他自己想下去又下不去,心里着急,他像个雀儿关不住,今天说要回老家去。我说老家也回不去,农村也一样限制出行,两天才肯出来一次。这下爸爸似乎没什么指望了,他叹口气说那就只能这样啦!老鼠关箱子里吃老本儿,国家这一次损失大了,社会不往前发展了……他又开始忧国忧民,我这操碎心的老父亲啊!

     先生中午来时,我问他小区发通行证没有,他说没有,但是需要登记了。晚上说姜堰大厦楼下有个人弄张桌子坐着,有人问什么,那人回答,我们做做形式的,不真管。我想,疫情防控的措施有多少是真正落实有用的?像班级群里那些没完没了的疫情统计表,除了逼疯班主任老师,有多少实际作用?这两天又进阶了,调查表,每天一个二维码,天天扫码填,老师学生都要填,具体到身份证,家庭住址,电话号码等等。问许多经不起推敲的问题,是否已回泰州?从没离开过泰州,填是还是否?是否已去社区登记?难道每个人都要去社区登记?是否已经过了14天的潜伏期?填是还是否?有个同事在学校大群里说,最后一个问题我的回答没有实事求是,问我内心是否焦虑,填的否,其实是。

     这是我们禁足的第10天。

正月十三(2月6日)阴

      今日数据是28018,死亡563。

      早上娃6:25就被叫醒了,因为昨天老师在班级群里要求从今天起开启在家上学模式,第二期的空中课堂开始,作息时间也发了,早上6:10起床,6:40早读,7:30—11:00四节课,11:00—11:30体育课。下午1:30—5:00四节课,5:00—5:30体育课。6:10——10:00晚自习。这个作息时间和平时在校几乎无异,除了体育课多了,晚自习减了10分钟。老师说,请每位家长督促孩子严格按照此作息时间表执行,如果有特殊情况,请私信我。昨晚看到这样的作息时间表,我想这太难了。今晨6:10闹钟响时,我拉开窗帘发现外面的天还是黑的,感觉陌生无比,已经完全不适应这样的生活了,每个早晨在阳光中醒来的日子要结束了吗?实在不忍心叫醒娃,又拖了10分钟。她把头钻进被窝,嘟囔一句:“再让我睡一分钟,一小半分钟。”可怜的娃,这是上学期间每个早上她必说的一句话。一小半分钟到底是个什么时长?我坐在她床边又等了5分钟,给她点开周杰伦的《退后》,掀开被子,她终于被叫醒了。班级群里6:10有一个孩子发了一个三个字—早上好。这么自律的孩子,让人佩服,不知道还有多少孩子能做到?反正我和娃都没有做到。

      中午打电话给爸妈,说在看《霍元甲》,娃很羡慕,想过上外公外婆那样的生活。

    下午看到确切消息了,全省中小学不得在2月底前开学。史上最长的一个寒假,有高三孩子的家长在朋友圈感慨,高中三年加起来的假期也没有达到这个寒假的天数。各种动图表情包在朋友圈泛滥,老师吐槽学校领导的,家长吐槽老师的,孩子吐槽家长的,基本都是被这个特殊寒假逼疯的节奏。世事无常,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上班居然会成为许多人的渴望?   晚上先生过来时带来一张通行证,说小区发给他的,以后没有这个出不了门。我看着那张小小的纸,觉得很荒谬,偌大的中国,每个人的生活都在短短的几天里变得不可思议,每个小区每个路口都严阵以待,24小时有人站岗,进出需要通行证。所有的饭店、影院、商场全部关门。“这城市那么空,这思念那么重。”杨坤的《空城》,似乎是这两句歌词。我们的空城和思念无关,只关于未知和恐慌。数字每天在涨,钟院士疲惫的脸,没有人知道春天什么时候会来。

     深夜刚准备入睡,突然看到朋友圈跳出一个最新消息,武汉那个“被训诫”的眼科医生李文亮去世了。我的第一反应是:会不会是谣言?但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消息,我没有等到谁站出来辟谣,这是真的。暗夜沉沉,比黑夜更浓重的悲凉压在胸口,我再也没有睡意。

      这是我们禁足的第11天。

正月十四(2月7日)阴有小雨

      一早上起来没有来得及关注今日数据。就发现手机上被李文亮医生去世的消息刷屏了,大家都在表示悲痛和哀悼。诡异的是,对于李医生的去世时间居然有几种不同版本。 然后下午开始网络上就有了不同的声音。关于李文亮去世后的三小时,关于表演式抢救,关于港毒和米国的阴谋……有几篇文章刚看几分钟就消失不见了,此消彼长。我不是个善于思考的人,自己的头脑容易变成别人的跑马场。李医生是不是疫情“吹哨人”不重要,有没有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他来做文章我也不关心,我只是忘不掉病床上他那双热切的眼睛,他多么热爱这个人世间,尽管这个世界让他受过委屈。这个世界病得不轻,一场疫情,揭开了许多伤疤,我们以为的盛世锦年下藏着如许暗疮,红色的血,黑色的痂,触目惊心。云南大理又上演了一出闹剧,令人啼笑皆非。“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的教训,就是人类没有从历史中吸取任何教训。”这是我最近看到的一句最发人深省的句子。 中午忘记打电话给爸妈,晚上妈妈打过来了,问今天怎么没有电话,说爸爸今天终于出去一趟,想出去买瓜子花生甘蔗,走了几里路,路上撂棒打不到一个人,连药店的门都关着,只开个窗户。爸终于断了出去溜达的念头,老老实实呆在家里。  临睡前想起那个90岁的白发老母写给64岁确诊儿子的纸条:“儿子,要挺住,要坚强,呼吸机不舒服,要忍一忍。”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寒冷在封锁着中国。中国的苦痛与灾难像这雪夜一样广阔而又漫长。”——这是艾青写于1937年的诗句。至今这场雪还没有化。

        今日数据是31212,死亡637。   

        这是我们禁足的第12天。   

正月十五(2月8日)阴   

       今日数据是34546,死亡722。   

      如果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今天的大街小巷应该张灯结彩闹元宵,而我们早上8:30就应该去学校开会,聆听校长的讲话,迎接新的一个学期。天色还是阴沉沉的,外面静得出奇,没有一丝声音。清晨,上午,中午,下午,到此刻,夜晚9:40。热闹的是手机上的群,班级群,工作群,家长群,看得头昏脑涨。现在最怕的是手机坏了,如果坏了,我就成为孤岛,娃连空中课堂都听不了,那简直无法可想。班主任老师天天在家长群学习群里查岗点名,一天至少几百个信息通知,没有签到的,听课不在线的,作业没有按时打卡的,请家长向他说明原因。今天要求明天早读晚读每个家长拍摄一段视频,上传到班级群。停课不停学的日子,班主任老师真是操碎了心。先生两天只有一张通行证,他昨天没过来,省着今天用。电话问我需要买啥,我说你豆腐百叶青菜大蒜你看着买点儿吧!10点多钟拎着一堆东西上来了,说小梁山菜场关门了,到罗塘菜场去了。 一早上看到《先锋姜堰》(好像是这个)公众号上的一篇报道,宣传的是侄儿,90后的村支书,五天五夜坚守在村里。看得挺心疼的,他在我眼里还是个孩子。无数像他这样的孩子奔赴在抗击病毒的第一线。中午妈妈在电话里说他知道强儿上微信了,嫂子昨天给她看的。然后她晚上就睡不着了,说她盖着厚厚的两条被子暖和和的,想到强儿一个人还站在路口值夜班,又冷又饿的,身体怎么吃得消?我们在家里享福,让一个孩子去吃这样的苦。妈妈絮叨着。 夜已深,我还不能睡,娃的作业还没有全部打卡。放假以来,她的鼻炎越发严重了,两只鼻子全部不通气,我无能为力,心里很急。 李文亮被定为工伤,一次性补助70多万元。中央对此事彻查的结果我没有看到。过不了几天,我们就不会再谈起这个话题,又会有新的话题。人都是健忘的。   

       这是我们禁足的第13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