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姜城至宣城,平地山林,细雨云雾,清涧飞瀑,弹歌桃花潭,仰望敬亭山,可以在一日之内自由切换,也是难得的乐事。

初秋的雨,总是绵延不断,出发不久,雨便细细密密飘落下来,雨刮不停地刮,我们的心也随之左右摇摆起来。我们是第一次去那个叫“川藏线”的地方,要在崎岖的山间行驶,涉水越岭,因此不免有点担心,细雨偶尔停一阵子,天边似乎有云开的迹象,过了泰州大桥,接近高淳时,雨突然大了起来,大家索性说,管他呢,哪怕坐在车上巡山,看美景,呼吸新鲜空气也是好的,随遇而安吧。因为是中秋国庆双节前的一个星期,又逢雨天,路上并没有多少车辆,从家出发,仅两个多小时,便进入安徽地界。“皖南川藏 多彩宁国”的欢迎标牌就出现在眼前。雨不知在何时停了,虽然没有云开日出,但白亮的天色清晰地照亮了远山,山顶云雾缭绕。

由东线青龙湾进,从西线月亮湾出,这是之前做的攻略,那就依计而行。车就在一条河宽水急的水坝处,拐了几个弯,驶进了“川藏线”。

一进山林,满眼的绿就让我们大呼小叫,大家迫不及待的打开车窗,让雨后最清新的山风吹进心脾,让刚刚被雨水洗刷的青翠滋养双眼。离开自己日复一日习以为常的生活环境,进入一个不同寻常的境地,原来是如此令人兴奋激动。

看着双向车道,修整得平坦的进山道路,我们颇为不解,此处何以称作川藏线”?把着方向盘的自家兄弟是技术一流,见识颇丰的老司机,这里是地方政府刻意打造的一条经典旅游路线,虽处皖南山区,但山回路转,峡谷溪流,颇与川藏相似,而真正川藏线上的崎岖与险峻,沿途的植被风貌,气候差异,则远不可比。

果然,近处的水清澈见底,沿途多为农家乐,依着青竹密林,傍着潺潺溪水,大有世外桃源的意味,我们纷纷猜想,如果在此处盘桓,远离城市的纷扰,悠然见山,是不是可以寻得莫大的快乐。

车行数里,远山已在眼前,我们在云雾缥缈的山脚下穿行。山道依旧平坦,起伏不大,大山深处的人家,都在路边做起农家乐,一路看过去,各有特色,将近饭点,有游客寻味而至。我承认,我是被此处少有的浪漫气息吸引的,就在一片稍微开阔的地界,一家店面颇大的店铺,门口开满各色鲜花,我就是被这花吸引的,如同蜜蜂。当然,有宽敞的停车位也是一大因素,这在局促的山间算是比较富足的了。

主人撑起几路拱形的花架,错落摆满了各式蔷薇科的花,每一朵都开得娇艳,山间空气湿润,这里的多肉植物异常肥大,各种绿植非常茂盛,远比我们家花盆里的有生机。店铺的对面是一条深沟,许是山间雨过,水流有点急,哗哗作响,河岸边的树木高大,枝叶漫天,树根和枝丫上,随处可见青苔密布,我想,平日里清供蒲草,蓄养苔藓的朋友,必定喜爱。河畔林间,用网随意围起一块空地,十几只鸡,就在这密林清溪边散养着。

中午的农家菜很简单,很有特色,散养的鸡,河里的鱼,随手摘得的丝瓜辣椒,农家豆腐。

虽然没有到旅游旺季,沿途的打卡点仍有不少人驻足,即便是山涧旁或河岸边巴掌大的一块空地,只要可以停车,便有游客下车欣赏四周景色,打卡留念。人气最旺的一处,四周青山环绕,中间碧水如镜,高峡出平湖,惹得我们也欣然驻足,眺望青山碧水,享受山水魅力,

驱车而行,桃花潭一晃而过,并没有古迹可循,桃林沟有一处叫“汪村”的地方,聚集不少游人,只是不闻踏歌声,心中怅然。少时读李白,以为桃花潭只在诗中,敬亭山遥不可及,如今身临其境,果然,文学作品中的形象,不会在人为的臆造中再生,美好只在心中。

大家一路又谈起李太白。

人的内心,是世界上最神秘莫测的地域。李白的内心世界是千古之谜。从人生巅峰到失意而归,李白把排遣内心愤懑的地点选择在皖南,除了叔父的缘故,还有这里的山水,这里的人。

一边谈论,一边继续往深山更深处探寻。司机兄弟突然说,好像上山了!环顾四周,一侧临渊,那些途径的农家乐已在脚下,云雾近在眼前。

一个陡坡,又接一个直角转弯,如此九曲十八弯,车在山腰上盘旋而上,众人担心,老司机说,不怕,只要每辆车守着自己的路线,不逾越,不莽撞,这条山路就是安全可靠的。虽是盘山而行,但道路颇为宽敞,是不可多得的一条体验之路。爽!这里开车真的很爽。兄弟兴奋的说。

车又向一处陡坡攀去,一片惊呼中,我们已经置身一片迷蒙中,笼罩我们的是山顶云雾,云深不知处,但车还在一路攀升,如登仙境,如在云中飞翔。

前方不远处,露出一片空地,看标志,已是极顶之处,好几辆车停在山顶之上,一个招牌上写着“幸福路”,是网红打卡点。勇攀高峰,成功登顶,一览众山小,傲视万物,才是幸福的。我想,这就是登山的意义所在。

接下来便是下山,绕山而行,抱山而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急弯陡坡,全靠小心翼翼,一回头,我们经历过的已经留在山顶,山脚就在下面,峡谷里的水流又清晰可见了。

登山的过程惊险有余,趣味更足。水墨汀溪的高山村路边有一副标语,不让相思过红线”,正楷红字,不知是给来此处度假的多情男女们以警示,还是哪位诗人留下的诙谐之语,让人玩味。

在云雾缭绕的大雾山山顶上,有板桥村,郑县令曾到此一游否,还是因为祖籍徽州的缘故?不去追究,难得糊涂。

把你走过的路,变成别人向往的风景。这是磨盘山石林路边的一句话,有意思,很应景。

一百多公里的川藏线,在陡峭缓急间走完。久在高楼林立的城市生活,突然来到苍山翠竹,云雾缭绕的大山之中,点缀山间的农家小屋都成了景致,每一道随意流淌的河水都清澈可人,吹过的山风都沁人肺腑,满眼的翠绿与漫山的生机都惹人喜爱。

谁能抵挡得了这山清水秀的诱惑呢。人在大自然面前,唯一能做的,只能膜拜,拥抱自然是人类最佳的选择,大自然能包容一切,释解一切,又重塑一切。

出了月亮湾,已近黄昏,直奔下一站宣城,我们要追着李白的足迹,哪怕遥望一下敬亭山也行,这是我此行一路遭人嘲笑的原因。此外,品徽菜名品,臭鳜鱼和毛豆腐,也应该是这个行程必须的滋味体验。

车至宣城敬亭山下时,已是夜幕初上,号称国家森林公园的敬亭山早已闭园,只得在大门外遥望,又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四顾。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不到敬亭山下,并不能体味这深藏的诗味。与山相对无语,心中却有万般情愫,把敬亭山当成知己爱人,可以倾诉,可以寄托,可以倾情而发,也可以默然无语。

都说独坐敬亭山是一种修行,是一种文化。人与自然的对话,灵魂得以净化和升华,历史上许多文人骚客都曾独自面对敬亭山,冥思悟道,豁然顿开。人是独立的个体,特立独行是人生赢家,李白所追求的,也许就是这个。

往昔远离城垣,偏居一隅的敬亭山,如今已被繁华的宣城新区包围,询问敬亭何处在,路人遥指电视塔,敬亭山的最高峰矗立的电视塔台,很是煞风景。

暮色下,鸟儿早就无影无踪了,阴沉沉的天,看不见一片孤云,山中显得格外静谧。幽静秀丽的敬亭山下,我们一行人无言而立。

前几天,领着学生一起学《今生今世的证明》,体味留恋故土的情怀。长临河中学,那个破旧的学生宿舍,一家人聚在一起,一边看附近村舍里杀年猪,一边瞧四方来客生动的面庞。我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初中生,爬过老家的四顶山,茶壶山,游荡于巢湖之滨,便瞬间长大。是山赐予了我向上的力量,是水赋予了我不竭的动力吗?皖南的山水,之于李白,也应该是赋予力量的所在吧。

北郊的敬亭山,与城南陵阳山的谢眺楼遥相呼应。天已黑,陵阳山只是一处高地,府山广场微弱的路灯点亮,广场舞曲响起,临河处,谢朓楼一片漆黑,有梅文鼎纪念馆立于右前侧,也是幽暗一片。打开华为手机夜景拍摄模式,可见“江南名楼”“谢朓楼”两幅匾额,凝视片刻,怅然而归。似乎李白的送别诗《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也有此意。

寻味宣城,臭鳜鱼,毛豆腐主打,宣州小炒与腊肉蕨菜佐之,晚餐的丰盛,不虚此行,足以解乏。暮色苍茫,天空又飘起细雨,不远处的敬亭山一片漆黑,不见一点点影子,李白若是故地重游,又会写下怎样的诗篇?

回望敬亭山,淹没在夜色之中,城市的霓虹照不见这历史的一隅,与暗夜里的谢眺楼一道,给我们这些寻迹而来的留下无限惆怅与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