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功告成!刚刚忙完了一道年菜,带着一身烟火气,泡杯香茗,歇息片刻,敲击键盘,与各位分享美食滋味。

这两天,终于结束了连日雨雪,天空放晴,气温回升,去菜场转转,不见青鱼的影子,一位兴化老板很热情,答应第二天替我寻一尾。

果然,早上还在睡梦里,就被电话叫醒,赶过去一看,呵,十五斤的青鱼,胖得像只海豹,正合我意。还有两三天就过年了,现在腌鱼怕的来不及啊,好几个人替我担心,我笑而不答,做熏鱼,趁好天。

民间常说“千滚豆腐万滚鱼”,说的是豆腐和鱼两种食材不易入味,需要时间慢慢熬煮,才可渗透进滋味,激发出鲜美。维扬菜里,鱼的吃法颇多,多以松鼠鳜鱼,软兜长鱼为主打,熏鱼并不常见。我们本地吃鱼,没有太多新花样,做成鱼圆鱼饼,算是高级吃法;邻省安徽有风鱼和臭鳜鱼,风味独特,堪称一绝;上海本帮菜里有一道“爆鱼”,选用青鱼或草鲲,腌制后油炸,浸入料汁而成,这些都是花了心思的地方特色菜品。

我今天做的叫“熏鱼”,并非用烟熏火燎,类似上海“爆鱼”,是改良创新的狼牌菜品。这种做法,是偷学的大哥手艺,而大哥也是年轻时从他丈人那里学得的,他岳丈岳母年轻时插队新疆,作为上海知青,把上海味道一直带在身边,又在当地学了不少做面食的手艺,厨艺不一般,这让他们骄傲了一辈子。嫂子还未娶进门,大哥到先学了些厨艺,某次在家显摆,被我偷记在心里,后经我多次改良,成了狼牌菜中的一款,是年节里必备的一道家常菜。

九十年代的年味很浓,亲朋之间礼尚往来,大草鲲或大青鱼常常扮演主角。年年有鱼,细水长流,一般人家,面对大鱼,都做腌制处理,也有做糟鱼的,封在坛子里,等到春暖花开,清蒸或红烧。我的这道熏鱼现做现吃,属凉菜,喝粥很好,佐酒最佳,家里几个亲戚喜欢边看电视边品尝,是电视食品。

早先的中专,还在城北,号称北校,戏称北大。上个世纪末,有幸分到一间半房子,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就在学校围墙南边,一栋老旧的二层楼房,联排七八间,楼上是学生宿舍,楼下就分给了本校教师。我们一家三口在那里住过一阵子,女儿就近送到光明新村托儿所上学。我们一排住户都是年轻夫妻,孩子都差不多大,平时各家各户的厨房也都是些粗茶淡饭,并没有啥特别的,厨艺也不见高低,只有勤快和懒惰之分,于是,我的这一道非常手段做出来的拿手菜自然就吸引了左邻右舍的目光。有感兴趣的,学着试做,也成了自己可以炫耀的私房菜,二十多年过去了,每每提及,仍旧津津有味。

冬日的鱼虾肥美,肉质紧致,正是做熏鱼的季节。今年的寒冬来得特别迟,大雪节气以后,气温不降反升,回升到二十度,难得的冬日暖阳,正是酿造味道的绝佳窗口期,

南苑菜场东门外的路边摊,多了几个鱼摊,有一个夫妻档,贩来的鱼获,大多是野生的,河虾、昂刺、白鱼、鳜鱼、鲫鱼,甚至还有大个儿的虎头鲨,有一次,大红塑料盆里居然游着一条巨物,是一条“铜头”,足有十多斤,引来好多人围观,鱼老板告诉大家,这是自己在运粮河里,弄网张的,今年已经在河里张了七八条了,最大的十三斤多,这鱼好,蒜瓣肉,都是野生的,喜吃小鱼小虾,生猛得很,跟乌鱼,鳜鱼一样,都是河里的霸主。

清人李斗《扬州画舫录》记载的鱼市,将鳊、白、鲫为上;鲤、季花、青、黑次之;鳖鱼、罗汉鱼为下。今人之口味,早已颠倒,而铜头鱼,不在其列,不知何故。难得碰到好鱼,又是做熏鱼的上品,当“得之而后快”。

狼牌熏鱼,不仅取鱼中段,除了鱼头,鱼排、鱼腩皆可入馔,口感更多元。卸下两侧鱼肉,改刀,斜劈成一指厚薄的鱼块,酱油主打,姜葱料酒,花椒八角桂皮香叶相佐,搅拌揉搓,腌制两三小时,将鱼肉摊在凉匾上,置于室外阳光通风处。

冬日暖阳的漫照轻熏,各种滋味渐渐渗透,昼夜交替,冷暖空气先后作用,鱼肉中的水分减少,肉质越来越紧密,只需一个大太阳,呈半干状态即可,便可进入炸制阶段了。

炸制之前需调汁,这是决定熏鱼口味的关键步骤,上海的爆鱼用料似乎很简单,口味咸鲜偏甜,松软多汁,很受当地人喜爱。我调的汁属复合型,咸香微辣,是花椒和干辣椒的作用,又从草果甘草里寻回甘一味,再辅以少许高度曲酒,等等,自成一体,不与他人雷同,只愿受家人追捧。

顺便说一下,铜头鱼的皮较厚实,口感糯中有韧,有满满的胶质感,跟鱼肉的紧致相辅相成,层次分明,做出的熏鱼别有风味。

今天的青鱼,历经一昼夜,多种滋味渗进鱼肉的每一丝肌理中,略经风吹日晒,肉质更加紧实,今年的卤汁味道我做了一点微调,去辣增甜,轻盐重香,自觉更诱人食欲,果然,美食刚一出炉,赞誉便扑面而来。

上海爆鱼有名,有店铺街头现杀现做,抖音里也有能人现场演示,抢时间,争速度,立等可取,料汁配比也大同小异,口味绝无偏差,好吃不好吃,一样吃,讲究不讲究,肯定是不讲究,入味成了难题,更谈不上食不厌精了,这样工业流水线的作业,急功近利,不是狼牙棒的美食态度。美食因人而异,因时而异,因材而异,因地而异。美食诞生,没有定法,有时是一套固定程序,有时是一种即兴发挥,没有时间的沉淀与浸润,怎能滋味绵长?

食在民间。美食往往深藏于陋巷,在柴火灶间,在粗瓷大碗里,时光流转,岁月悠长,品味在舌尖,回味在肺腑,久藏于心间,才是我们难以忘怀的美食。

                           初草于29夜傍晚

                           修改于除夕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