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老马今年五十有八,全名马网扣,听人说他前面有几个姐姐,可都没留住,父母才给他取了这名字,又网又扣的,农村里称之为双保险。老马除头发有点白,身上少有老的印记,上课目光如炬声如洪钟,平时见人一脸笑,如春光烂漫似阳光明媚。在学校不论老小,他一概称兄道弟的,不仅同事们喜欢他,熟悉的家长也愿意将孩子送到他的班上,因为那笑容太憨厚,让人看了心里特瓷实。

上学期老马买了一部新手机,百十来块钱几乎要淘汰的那种款式,可铃声很新潮,每次来电都会冒出庞龙撕心裂肺的吼叫“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你是我的爱人是我的牵挂”。猛不零丁的,吓人一大跳。周围常有人调侃:“老马,你是人老心不老呀!”他听后有时含笑不语,有时也会解释几句:“人老了耳朵不太灵光,生怕来电话听不见。”无人相信这样苍白的语言,因为课堂上孩子们在下面任何一个细微的捣鼓声,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老马手机从不离身,上课时左手紧握调成振动的手机,右手握粉笔,教案教科书摊放在前面的讲台上,老马的课堂教学行云流水精彩纷呈,大家都佩服他永不衰退的记忆和对教材对学生对课堂高超的驾驭能力。细心的人会发现,每节课他会对着手机瞟上七八眼,问及缘由,答曰:“掌控时间。”经验如此丰富的老同志,四十分钟的时间长度已融进自己奔腾的血液里,还需掌握,真是天大的笑话。只是下课铃响常见他匆忙走到教室门外打起电话,小心而紧张。

有一回大家都在听他上示范课,校长也在。课堂一如既往的生动活泼,高潮迭起,老马脸上的笑容像婴儿般甜柔。他仍习惯性地瞟着左手,突然我看他手轻轻抖了一下,而后他依旧谈笑风生,妙语连珠,只是他在转身板书的瞬间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落暮与苍凉。

“下课,孩子们再见。”他完成了一节课最漂亮的收尾,可没等孩子们亲热的回答“老师你辛苦了”他就在大家的惊异的目光中快步走出教室,在门口对着手机絮絮叨叨起来。我们走过她的身旁,用点头,用微笑,用大拇指,用拍肩膀对他成功的课堂表示祝贺。他讪讪地笑着,一脸不自在。校长经过他面前笑着指了指他局促不安的手机,老马低下了头,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

老马的手机最终还是犯事了,在一次非常严肃的会议上,他进进出出接电话,多达四次,门一开一关的,弄得大伙都不太安宁,会后校长搭着他的肩膀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许久老马出来了,眼睛湿湿了。后来的几天,在很多办公室里我们都听到校长叹着气说:“这个老马呀,真不容易。”

一学期结束了,新的学期又开始了,突然发现老马没来上班,后来在一次会议上校长宣告:“老马内退了,他八十二岁的老母亲,患间隔性精神分裂,非要听到老马的声音才会静下来。唉,这老马……”

一声叹息,听得大家的心里都凉飕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