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吹,金浪涌,田头人影摇晃,空中弥漫稻香。丰收在望,大伙儿心儿欢畅,可支书老马的眉头却像川字一般紧锁脸上满是惆怅。
“不放一把火,不冒一股烟,不黑一块田”,三个“不”像三座大山重重地压在他心上,几乎无法喘气。难眠的夜里老马将上半年秸秆禁焚工作一遍一遍的回放:没日没夜地守在田里,神经紧绷,目光如炬,恰似打仗,面容焦黑了许多,身体也瘦了五六斤,虽说烟雾较往日稀了,火光较往日黯了,可田里仍是黑一块,白一块的。特别是下半夜东头火光猛起西边热浪蒸腾,老马迈着疲惫的双腿,赶来赶去最终是人影渺茫。自个儿带着一群人这边扑,那儿灭,可风劲火急只得望火兴叹。也曾找了几个头儿剃了一下,罚个二百三百的,可那些焦头黑脸的老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终是下不了手。其实设身处地为他们想想,也不容易,大多年过半百,面对满田散乱着的长短不一的稻草,真有点力不从心。
想到这儿,老马长长的叹息声会从深的夜里一直延展到天明。
天蓝云白水碧风清,需要一种精心的呵护与责任的守候。和往常一样,村里的大喇叭声嘶力竭地宣传,警车的汽笛在田头永不懈怠地鸣叫,挨家挨户地动员并许以一定的补偿,估计仍是无济于事。虽说可以处以不匪的罚款,甚至行政拘留,可乡里乡亲的实在拉不下这张脸,实在需要……
村部的灯昼夜亮着,老马领着自己的手下还有村里的共产党员在打草腰子,捻得手上皮破,眼中血丝纵横,但看见一条一条的草腰子叠在一起似一座黄色的山。他心里欢喜地打起了自己的小九九在准备着……
收割机轰轰地从田间驶过,带走了饱满的稻粒,留下狼藉一片。青黄的稻草无辜地躺在地上,散发着一股独特的清香。这是张爱农家的三亩田,老两口一个六十有五,一个六十有七,两个儿子在外打工,老两口不愁吃穿花用,儿子多次劝他们在家安度晚年,可农民就是农民,当孩子一个个羽翼丰满离家还去之时,唯一割舍不下的就是相依为命一辈子的土地,老张经常说:“只要还能走在路上,一定要将自家的地侍弄好。”他种田虽已力不从心,但仍死死捱着。
老马紧跟在收割机后面,后面还跟着四个村里的干部,他们肩上搭着厚厚的草腰子,只是膀子上少了执勤的红袖套。没有太多言语,追着机器的屁股开始捆起草来。摊开长长的草腰子,抱一把,再一把,还有一把,而后拽住草腰子的两头打结,膝盖顶着草把使劲一压,两手一旋转打好结就是一捆草。再摊开再捆,老马穿着黄球鞋,活儿整得干脆利落,另外四个人不甘示弱,五个人在张爱农的田里干得风生水起,田头的老人好半响才回过神来。老马他们身上汗水涔涔,老人眼中泪花闪闪。田边的老人颤颤巍巍地走下田,拿起了草腰子,他的侄子侄女来了,旁边等着收割机的农家也来了……脚步杂乱而又整齐,这块丰腴的土地几乎都被踩出水来了。老马低着头一把一把地抱,直到快速伸出的手被另一双布满皱斑的手握住时才停止。
“老马,停下喝口茶吧,今年的草我们一定捆起来,哪怕腐烂也要烂在草堆里。”老马直起身,用手捶捶酸胀的腰背,看见田里的一捆捆草像一个个淘气的胖娃娃,正朝着自己笑呢。
老马笑了,笑得脸上的疲惫一点一滴地落在干净的土地里,他仿佛看见跟着另外三台收割机屁股后面的老王、老周、老曹一定也笑了,和自己一样甜一样美。
“六十岁以上的农户,田里的草我们干部一定要帮着扎捆完毕,六十岁以下的收割机在田里跑多久我们干部就在田里捆多久。所有人一律要跟在收割机后面,脚步踏遍每一寸土地,用心换心以情动请。”村里的喇叭不停地播放着老马沙哑的宣讲,恰似将军出征前雄壮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