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悄悄高过树梢,玉盘般嵌在天空的高远处,四周飘着几根云丝,柔柔的像轻盈的蕾丝裙边,不知什么时候,银白的光已漫过院墙,泻在庭前。
四周的鞭炮次第响起,不时有烟花窜到半空绽开,但终究是瞬间,有流动的风看不惯这故作的艳丽,吹散了还要再吹散,这夜的娇好只属于高空的月儿。
最适宜独自站在月下,任月光浓稠如牛乳芬芳,如澄净清泉将身子浸泡洗濯,人常说的晒月光大体如是。静静地看着庭前斑驳的叶影,慢慢的,眼前神奇地氤氲成奶奶的模样。
奶奶没上过一天学,像野花一般生长芬芳蓬勃衰败在乡间,一辈子没有干过农活的她认真经营着家里的一切。家人的鞋都是千层底,她千针万线地纳成;衣服也都是她自己裁剪缝制,总是贴身温暖;就连纽扣都是自个儿一圈圈盘结,一根细长的布条经她手上下捣鼓,梅花开了,桃儿鼓了,有时还会弄出像鸟一样的小玩意儿,左右的姑娘家出门,总不忘扯根红鲜的布条,给奶奶摆弄一阵,于是这似鸟非鸟的扣儿,就活脱在喜庆的衣衫上,飞到千家万户,村里人都说奶奶有双神奇的手。
小时候爱缠着奶奶,大概也是她一双神奇的手,无论什么时候,那双手只要伸到家里的坛坛罐罐里,总能摸出七八颗花生,一小把葵花,有时在放衣物的木箱里,还能掏出几块糖果,一小袋饼干。一有空就往她那丁头屋里钻,也许是儿时的小小虚荣作祟,身边总要带个小伙伴,轮流着让他们享受奶奶那双手神奇的赐予。
儿时的中秋都在她那儿度过,看她洗用梳子把头发理顺,而后娴熟地盘起发髻,一根磨得光亮的铜簪由中穿过,随即换上素洁的衣裳,先燃起蜡烛点起香,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虔诚地拜过,而后端出香菱、月饼,还有一杯清茶,放在院子中的小桌上,月光倾洒,地闪银光,就连大门前路过的小猫小狗也似乎穿上了白衫。记忆中此时奶奶脸上是笑着的,很美很美,偎依在奶奶的怀里,听她讲起嫦娥奔月、玉兔捣药,最神奇的当属吴刚伐桂了。
“这晚上,吴刚砍下的桂枝落到地上就会变成亮闪闪的金子。”
“奶奶,那咱们为什么不出去,找到就发财啦!”
“傻孩子,这金子刚落下就钻进地里去了。”奶奶咯咯地笑。
“那怎么找得到呢”
“没关系,不管谁,只要使劲地刨地,准能刨出金子来。”奶奶说完这话,看了屋里抽旱烟的爷爷一眼,笑得甜柔温馨。
听了这话,心里迷迷糊糊,其实小时候有许多的不明白,人家大门都半掩半开着,奶奶却彻底敞亮着,每逢月亮被天上的乌云偶然遮住,大门外有了窸窣声响,奶奶总拽着我到屋子里,捂上我的小眼睛,等到月亮再次光亮在眼里,小桌上的东西已经一扫而空,只剩下一只空的杯盘,不远处脚步跳,欢声飘。
心疼着这一桌子好吃的,奶奶说:“被仙子吃了,不能生气。”
知晓个中缘由时,自己有家了。于是这样的夜晚也会学着奶奶,东西排放整齐,院门打开,像此时躲在屋里,期待着。
终究不见了孩子的脚步,走上巷子,踩着月下自己的影子,静静的小河闪着银光,临河的小屋住着我的邻居老张,我知道他家的大门也敞开着,他也在等待。
于是我们坐在一起,风有些凉,没有多言语。
这喜庆的夜晚,恰少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