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时,楼下那个叫做老古的人,坐在车库门口的杌凳上抽烟,刷视频,嘴里还唧唧歪歪的,遇见了随口说了一句:“又准备弄两杯革命小酒?”他笑着回了我:“不弄点小酒实在对不住自己呀!”说这话时他笑着,黝黑的脸庞上皱纹一根一根堆起来了,说实在话,他一个瓦匠工头天天在工地上,风吹日晒的,脸上像烤焦了一样,晚上必须弄点革命小酒放松放松。看着他在笑,我心里有点酸。

古家小伙前年办的大事,在本地最豪华的酒店,一个小的瓦匠工头算是卯足了气力,好烟好酒,菜一般,也是好价钱,那天还是个好日子,农历阴历包括星期都是双,好事成双到了三就是接近无穷了,估计肯定不是三个黄牛不成两队的三,这日子千挑万选。当然那天最光鲜的新人也是好,穿着汉时的婚嫁盛装,想到卓文君的《白头吟》,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新娘穿了个高跟,亭亭玉立,新郎没有穿内增高鞋,有点抬头婆娘低头汉的感觉,现场我数了一下,八十八桌,够排场,数字也吉利。这晚上司仪卖力,灯光摄影到位,一派喜气洋洋,如果说哪里美中不足就是女孩子应该穿个低跟,男孩子应该穿内增高,才能真正做到夫唱妇随。

其实这仅仅是我的想法,听人说媳妇儿比古家小伙长了三岁,据说也曾在红尘滚过,可那千娇百媚的模样,善解人意的玲珑入了古家小伙的心,也入了老古的眼,江湖老了的老古心里该还有自己的小九九。

有段时间老古说起自己的媳妇总是眉开眼笑,虽然我们从来没有看见过,据说来吃过几顿饭,都是在饭店里,菜什么样子是不知道,酒一概是剑兰春,好几大百的好酒。老古说自己亲家是大人物,进不了他家一百多个平方的寒舍。他说这话满满的自豪,我能看见的是他口袋渐渐瘪了,心里一阵一阵疼。

有次我去他家玩,他从家里掏出一包软中华,3字头的,“好烟”。我一咋一呼。他云淡风轻地来了一句:“亲家家里香烟多,抽不了,刚刚送来了一条。”他一口一口的深吞慢吐,我抽了一根,醇香里面隐隐嗅到苦涩的味道。

再有一次,记得是腊月,和老古一起去小商店买香烟,他掏出黑色的满是裂痕的皮夹子里面冒出一张鲜红的苏果超市购物卡,与他相处多年第一次见这玩意儿,问了句:“又是亲家送的。”“他家多,用不了。”老古又是一阵子得意。

我淡淡笑了,似乎明白了什么。那个晚上老古的妻子到我家借了一万块,说的媳妇明天要去买过年的衣裳。

直到有一天和老古一起弄小酒,他微醺时说了一句:“亲家认得的工程队老板多,只要指缝间漏下一点活计就够我做上一年半载了。”听了这话我陪着他大干了一杯,祝他事业发达,后步宽宏。

“图个用不了,抽不了,做不了。”老古的心思我真的懂了。

只半年,老古的媳妇彻底不回来了,家里只有三个人,三个黄牛不成两对,亲家媳妇的字眼也从他的嘴里消失了,没有那么多“不了”,他还在喝酒,革命小酒天天醉,我从旁边默默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