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在全世界呼拉拉突地冒出的成千上万的孝子的祝福声中,天下成千上万的父亲该幸福得合不拢嘴吧!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等待了三百六十四天,儿子突然来了电话,来了短信,来了微信,怎不乐死年轻时未必风光,老来却的确孤寂的他!告诉你,我也是这成千上万的父亲中的一个。
     不知怎的,幸福过后是加倍的寂寞、失落。年龄玩不起,儿子说大就大了,自己说老就老了!一年间父子间的交流,以次论不会超过十次,以句论不会超过五十句,以字论不会超过三百,整理出来交给三年级老师,老师会欣然点评:短小却不精悍,形散不见神聚!这就是儿子和我之间的现状。一如当年的我与我父亲的关系,我甚至读到了儿子脸上隐忍不发的厌烦——出于对传统伦理的顺从,又无法消除内心的烦躁。我也曾经这样。
   父亲在世的时候长年在外,但即便是这样,在他短暂回家的那几日,我还是从内心里盼着他早点外出。虽然他很少打骂我们,但不怒自威,他在家我们总觉得不够自由,有一种穿着尺码不足衣服的拘束感。印象中我们小的时候他很少与我们说话,即便说话也非常简短,往往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记得十二岁那年,一次中午吃饭时难得他竟有兴致向我们讲述他小时候的故事,这对我们来说简直如中了福彩或体彩大奖一样幸运。他的故事其实很简单,说他小的时候,他爸喝酒吃菜,但从不给他们吃。而讲故事时,他也正喝酒,但菜却任我们吃。他记住的是他爸的不是。而多少年之后,我虽然没向我的儿子讲他的不是,但每每记起的大抵都是他的负面,全然忘了我小时候,他为了给我治病,驮着我走南闯北,驮着我一走就是几十里,全然忘却了我在外地上学时,他为送七元钱给我,骑车近二百里赶到学校……为什么我们总是记住了父亲的负面,我父亲这样,我这样,王开东这样,武志红也这样。都说无仇不成弟兄,没听说无仇不成父子。难道真如奥地利那个叫弗洛伊德的疯老头所说,祸源竟是所谓的俄底浦斯情节。可能吗?起码说我从没有这样的感受。
    其实天下的父亲都一样,都把儿子当作自己生命的延续,都把儿子看得比自己重要,都以儿子为荣,都对儿子未来充满期待。但是儿子呢?也许小的时候会把父亲当作英雄,觉得他无所不能,有他就觉得安全。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心目中罩在父亲头上的光环逐渐消退,父亲的形象日趋矮化,到最后我们终于看清,父亲也只是一个平常人,有时甚至显得窝囊,譬如我这样的父亲。从好似神话中的英雄,到几乎毫无特长的普通人,巨大的反差,让儿子们对父亲的轻鄙油然而生,于是便或明或暗地,躲躲闪闪地表现出来。因为此时羽翼还未丰满,还有求于父亲,还不至于明目张胆地疏远、冷淡,若即若离是父子之间很长一段时间的常态。
    然而父亲们仍如一如既往地保留着儿子小时候父子相亲的良好感觉,全然不觉得自己的形象在儿子心目中颠覆性的变化。他们为孩子的点滴进步自豪骄傲,大大咧咧地以儿子的成长导师自居,或义正辞严地训导,或苦口婆心地开导。忘记了孩子已经长大,忘记了儿子懂的已经比自己多了。
     心理学告诉我们,同样的一句话,不同的人说出,对聆听者来说作用不同。父亲不再是儿子心中的权威,即使说的话是对的,儿子也未必听得进去。更何况囿于见地,父亲们说的不少话竟错了。你说怎能不对你厌烦!厌烦多了,累积起来就像一块磁铁,遵循相似相吸原理,吸引着更多的相似情绪,于是我们记住的便是父亲的不是了!所以不要骂儿子们白眼狼。其实父对子没有那么多恩情——你养育了他,他也给你的生活带来了快乐。即便是真如你所想,有恩于儿子,恩是曾经的帮助,是过去时。而人是属于当下与未来的,有着无数对未来的憧憬。我们不能苛求他们守着过去,进而将未来忘却。他要对他的事业、他的儿子负责,将你的恩情传递,还报于他自己的儿子,这样代代相传,衍延成一条爱的长链。
    忽然想起蛇的蜕变,蜕下长长的売后,便不再回头留恋,虽然这売曾经是它的保护层。没有哪一个人苛求蛇死守一条蛇壳,进而忘记前行,忘记觅食,忘记自己的生命要义。打一个不恰当的比方,父亲对儿子来说,或许就是那条蜕下的长长的売。    
      据说蛇每蜕一次売便长大一次,所以蛇应该感谢蜕壳!同样,当儿子不再对父亲表示敬重的时候,我们应该高兴,孩子成长了,孩子开始超越父亲了!所以,我以为父亲节父亲们不要一心惦念着儿子的节日祝福,而要检讨一下自己这个父亲在孩子小时是否称职,年纪大后是否知趣,这才是父亲节对于一个父亲的真正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