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这世界,不是为了繁衍后代,而是来看花怎么开,水怎么流,太阳怎么升起,夕阳何时落下。王小波怎么就能这样思想。

王小波对李银河说:“你好哇!李银河,一想起你,我这张丑脸就会泛起微笑。”

你说,一张丑脸包裹着说出这样干净的语言的大脑,是不是文字可以成为灵魂的另一张脸呢?

其实人站在风景面前根本忘记了自己的丑脸,一切都纯净起来。

一进宜兴陶都半岛宾馆,窗帘就像知道来了一个会被窗外画景惊住的灵魂,很灵性地自动两边闪开。落地大窗,那样开阔,将你引到它跟前,广袤的景全部嵌进窗框。囫囵看着,只知道水汪汪一块,绿油油一片。

左侧远山由两条曲线勾勒,那样细那样长的青黛,漂浮在水面。再盯着看,还真像一青螺,是长长瘦瘦的钉螺,尾尖儿像走之儿的捺尖指向汪水。这水很小心,就静静地托着这修长纤腰般的远山、青螺、青黛,莫非是吴冠中的一幅水墨画?

顺着尾尖儿的方向,簇拥着林立高楼,绿树拥簇着一栋栋高楼,说是高楼,在我所俯视的角度,就像售楼处的沙盘。右手纵向斜落一条青带长长地跨越水面,斜拉钢丝,抻得笔直,上面来来往往穿梭着像模型大小的汽车。不知道站在窗口多久,也不知道来的时候,远方有没有缭绕的白色雾气,在隐隐的夕阳里氤氲。右手的远处也是山峦,这峦连绵着被雾遮挡着,只留下一条弯弯曲曲的黑线。

眼前的真山真水这样生动地解释着“青山远黛,近水含烟”,说近不近。我突然记起,自己的双脚立在45层高楼,才这样恰好遇见蓄着灵气的江南水墨画。暮色渐渐拢来,遮住这看不够,也看不透的大自然的画作。

晚餐时,才听说,这片大水叫氿,说是比潭大,比湖小,被称作“氿”。古人也真分得细致,江河湖海,溪潭氿湖。古人有古人的讲究,今人有今人的模糊,不知道它叫“氿”,氿还分东氿西氿。于我,模糊好啊,我初见这景,它天然地就能勾得你忘记你自己,水的灵气,山的神秘,让人忘记自己有一张丑脸,忘记自己有一副臃肿的身材,忘记自己有一个不太灵活的大脑。这就是跻身山水的妙处吧。

清晨,一睁眼就念起早餐厅在60楼,赶紧登上,围着餐厅走一圈儿,一览人间小,不知道一栋栋楼房里是谁在叮叮当当锅碗瓢盆,或是还在梦里南柯,昨天俯瞰的那条青带也被告知名叫“范蠡大桥”。大桥上往来的白色、黑色轿车,里头的人们不知道自己如此渺小。这静静的氿,青青的山,不言,静看人们传说着范蠡西施,默默承受千年后的人们喀啰喀啰建起耸入云霄的高楼。

氿,也会记得有一个不懂山水的却被山水迷惑的人还在留恋吧。就是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人还想着学人,把这际遇写进五线谱稿纸呢,让所有灵性的遇见都唱成一支歌。